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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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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五章 越来越不对了

  可没人会觉得周学智轻贱,这可是和赵进拉近关系的好手段,周学智快要四十了,年纪是赵进一倍还多,而赵进现在还不到二十,不让自家子女和赵进亲近,等到老了那天,一切可都晚了。

  而且眼下赵进是一步步向上走,赚钱越来越多,局面越来越大,等自家老了,子女大了那一天,还不知道做到什么样子,要尽快跟着一起走,别被甩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赵进和王兆靖在场,听到周学智要把女儿送到赵进父母那里做个丫鬟,王兆靖脸上顿时有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学智要做什么大家都清楚的很,跟赵家走得近的,都知道当年收容那孟家兄妹,孟志奇在赵进身边做亲随,也都知道赵进的母亲何翠花想把孟子琪给赵进。

  说起来很难接受,把人当成货物一样,可不管当事人还是外人,都是巴不得如此,反倒赵进懒得多事,周学智这边也是如此想,他家女儿嫁出去,也是一定要做大房正妻的,可若是能在赵进身边,只要能在身边,名份什么的都可以先放放。

  别看周学智人不在徐州,对那边的风吹草动却了解的很,他甚至知道,连徐珍珍都想接纳孟子琪,如果让自家女儿也走这条路,周家以后就不愁了。

  “你家那两个小子不喜欢学武吧?”对周家的两个男孩,赵进有印象的,倒是女孩养在家里,就见过一面。

  周学智读书人幕僚出身,孩子从小接触的也是笔墨纸砚和账本算盘,对舞刀弄枪的事情没什么喜好。

  “这个年纪总该学点东西了,劳烦进爷给安排个出路。”周学智笑着说道。

  “不去读书吗?”赵进下意识问了句,边上王兆靖咳嗽一声,周学智很于脆的摇头说道:“有小的教授,也能认字,也能读几本书下来,可在咱们徐州地方最多也就是考个秀才,现在谁还在乎区区秀才的好处,请进爷安排吧”

  考秀才这个,赵字营可以轻松运作,本地也没什么阻力,可秀才功名身份带来的那些好处,比起赵字营给予的,实在是天差地别,何况还是周学智这种身在核心的人物。

  看到周学智的态度坚决,赵进沉吟了下,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这两个儿子有你给打的底子,倒是适合去衙门里做事,户房、刑房、工房这几处,你给他们选个合适的,让他们先进去历练。”

  一听这个,周学智却有些发急,连忙说道:“进爷,小的不稀罕衙门里的勾当,小的是想让两个不争气的孩子跟进爷这边做事。”

  “没说让他们去做文吏,可眼下不学武,又想要学做实务就能去六房,和那些老油子吏目学学,衙门里科举正途的大都在务虚,师爷又是他们的人,能教给孩子们真本事的,也就是这些文吏了。”赵进说得很实在。

  “大哥,那个师爷还是识趣的,如果可行,打个招呼就是。”王兆靖笑着说道,他也算科举正途出身了,赵进那番话让他忍不住苦笑。

  周学智咂摸了下,点头说道:“就按老爷说得办,那两个孩子娇惯,老爷这边该管教就管教”

  官府衙门里的实务都是不入流的文吏和差役们在做,规矩手段经验都丰富的很,而科举官员们寒窗苦读,上任之后一门心思向上,那有什么务实的心思,能做事会做事的科举官员也不是没有,基本两种,一是世家出身、天资出众的士子,科举压力没那么大,有余力看看闲书,了解世情,另一种则是不得志不得升迁的官员,在一个位置上做得久了,熬了这么多年下来,情弊经验,多多少少也积累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徐州知州童怀祖算是后者,他在徐州呆了十几年,对官署衙门事务的了解,不比寻常的小吏差,奈何和赵字营不是一条心,对赵进他们来说,还不如他的师爷可靠,至于赵进和王兆靖在京师遇到的孙传庭,则是第一种了。

  “那阿香的事情?”周学智对赵进敬畏归敬畏,却比别人近许多,也有随便的资格。

  听到这个,赵进也是苦笑着说道:“老周你糊涂了吗?你家那闺女才十岁出头吧,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却出来伺候人,我爹娘那边你也不是不知道,也就是个中等之家的规制,去了要吃苦的,留在家里享福吧”

  周学智虽然笑着点头,可神色有些悻悻,这点苦算什么,小时候吃几天苦,将来享一辈子福,没准两个哥哥还能沾光。

  不过赵进回答的没余地,周学智也只能等下次的机会了。

  周学智在清江大市开设专卖北货的商铺,这主意是好的,可要腾挪出来一间店铺却很难,现在的清江大市,没有任何的空闲地方可以再开店铺,合伙做生意,也不好依仗强力,让别家让出一块地方来。

  到最后的解决方案倒是简单的很,在云山行总店门前再立一块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北地货物价格,客人如果想买,进店咨询,去大市外的仓库看货提货,为了这个,云山行甚至单独准备了车马,免费送客人过去,能进大市询问价钱的客商,谁也不差这个脚钱,关键这是个体面。

  把这些事忙碌完,赵进就要离开清江浦去往别处了,最重要的是徐州和清江浦,可流民寨和孔家庄包括宿州、归德府这些地方也要去看,经常露面,才能让那边的人意识到赵字营的存在。

  还没等下令离开,余家的人找上门来,为了和赵进以及赵字营拉近关系,余家在清江浦设有店面,虽说也赚了不少,可主要就是盯着赵进这边,看看有什么可以讨好奉承的机会,不提漕运改海这样的大事,最起码也要把蛤蜊港牢牢拿在手里。

  余家安排这里的管事说自家二公子刚到家没几天,已经北上,本来要赶往徐州,现在赵进来了这边,双方正好见上一面,等两天就好。

  别人就罢了,余家二公子余致远的面子一定要卖的,也亏得是这位胆大包天的世家子,换了别人,一听店铺开在锦衣卫官署外,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位却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也亏得这个酒庄,让赵字营对锦衣卫的动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等了一天,结果南京的雷财却先到了,雷财本来也是去徐州,在赵字营清江浦的据点里暂时休整,听说赵进在,直接于了过来。

  雷财和黎大津在南京主持那个酒铺,他们两个人最为要紧,一刻不能轻离,何况现在那酒铺才安稳没几天,雷财居然急忙忙就要回徐州,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能想到这点,见面的时候,更是能看出雷财神色郑重。

  “雷子,辛苦你了,居然有白头发。”一见面,赵进没有问什么要紧事,只是看着雷财感慨了一句。

  人在南京,等若孤悬敌境,何况还是锦衣卫官署,更不要说这个锦衣卫还被赵字营打杀收拾了不少,在那里恐怕睡都睡不安稳,心力憔悴,雷财比赵进他们都要小,现在鬓角居然有白发了。

  “为自家做事,不辛苦。”雷财擦了擦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屋中只有赵进和王兆靖在,实际上整个清江浦知道雷财出现的人也不超过五个,这都是内卫队自己的勾当了,甚至连石满强和周学智也不知道。

  虽说不会对他们隐瞒,可这等机密勾当,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哥,三哥,南京锦衣卫那边越来越不对了。”雷财很快就说到了正题。

  “怎么不对?徐州和清江浦这边,连同咱们控制的各处,也没见有番子们活动的迹象。”王兆靖沉声问道,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大家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

  “三哥说的是,小弟也拿不准,老黎也看不清楚,所以要把这些事带过来,让几位哥哥看看想想,这消息小弟记在脑子里,也不放心别人传话。”雷财解释了几句。

  雷财看到赵进没有打断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同样压低了声音说话,尽管屋中只有他们三人。

  “从小弟去南京之后,那指挥佥事马冲昊就不怎么在官署之内,似乎总是去往别处,按照官署内番子们的话说,别说一个指挥佥事,就是千户副千户,也都少出南京,而且这马冲昊似乎总来到江北”

  赵进在沉吟,王兆靖看了看两人神情之后说道:“先前锦衣卫的那些勾当,已经知道是马冲昊的谋划,但这马冲昊已经在咱们那边撞得头破血流,现在这安静下来,会不会是知难而退了,这南京锦衣卫的指挥佥事,管着的整个南直隶,甚至浙江那边都有管辖,来江北也是应有之义。”

  “面对这样的势力,照着最坏去想就好,这样才能有备无患。”赵进简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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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六章 鱼和网

  王兆靖点点头,他只是提出他认为的一种可能,雷财也不觉得自己被否认指责,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大哥,三哥,如今江北还有什么值得他来的,也就是咱们赵字营一家,不得不防。”

  南直隶江北各处一切都正常的很,唯有赵字营是不正常的,江北几处要紧地方,徐州是赵字营根底,扬州盐商们和赵字营有过大冲突,清江浦被赵字营新占,处处都有赵字营的身影,除了赵字营,也的确没什么要注意的。

  雷财继续说道:“别人在南京锦衣卫的位置上,都是懒得做事,可这马冲昊未免太活泛了些,从前常去江北,可现在又和城内的勋贵来往密切,说来也奇怪了,这马冲昊也豁得出脸面,据说第一次登魏国公府的时候,直接吃了闭门羹,结果他居然还去,倒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热络起来了,不过小弟的确无能,打听不出说了什么。”

  “什么无能,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打听出来倒奇怪了。”赵进念叨了句。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不对,小门小户人家规矩小,厚着脸皮折腾倒是无所谓,可魏国公府那是大明勋贵第一,这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也不是无名之辈,第一次进不去门,就该知难而退了,怎么还死缠烂打起来,至于这热络起来就更古怪了

  “不光魏国公那边,几个侯伯家里,这马冲昊都跑的殷勤,而且还有些不敢说准的消息,扬州那边的盐商,很有几家大户派人给这马冲昊送礼”说到这里,雷财停顿了下。

  王兆靖脸上却有苦苦思索的神情,有些纳闷的说道:“马冲昊巴结那些勋贵于什么,对他升官发财,可没有一点用处。”

  明太祖朱元璋开国的时候,定都南京,建文之后,成祖靖难,又把国都从南京搬到京师,所以这勋贵也分两处,南京一拨,京师一拨。

  逃过太祖朱元璋清洗的那些开国勋贵们大都在南京,而跟随成祖靖难的勋贵们都去了北方的京师,然后这些靖难出身的勋贵在土木堡之变中死伤殆尽,再之后,京师那边的勋贵只剩下了外戚出身的,原本是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家里女儿妹子的成为后妃,然后家里父兄被封为勋贵公侯伯一等,至于后来的军功勋贵,往往不是世袭的。

  几百年下来,大明的老牌军功勋贵差不多都在南京,而南京是天下第一大城,是江南枢纽重地,是大明的根本所在,不然也不会在南京同样设立一套六部都察院的班子。

  这等重要的所在,自然不放心交给外人,有了靖难和汉王、赵王、宁王这一系列的藩王造反,这里也不能交给亲藩皇族,唯一的自己人,也就是这批开国军功勋贵了,不然也不会有沐家那种世镇云南的国公传承。

  从魏国公徐家到几个留存的侯伯,轮流担任南京守备的职位,大明如今武将带兵打仗,依靠的是自家家丁亲卫,这些勋贵们带兵打仗也是如此,靠着的是家兵家将,也都是养亲卫家丁的养法

  这等勋贵在南京一地可以说是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可放在天下这个范围内就算不得什么了,他们世代在南京,而大明的中枢早就搬到了京师,天子和朝廷对南京勋贵再怎么优容,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对官场根本无能为力。

  那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算起品级什么的,比那几位勋贵可以说天差地别,可算起实打实的地位来,严格来说丝毫不差,甚至还有所超过,毕竟抓着锦衣卫的实务,从某种意义上,还有刺探侦缉南京南直隶甚至整个江南的差事。

  双方就不该有什么交集,锦衣卫在这些勋贵身上占不到一丝便宜,同样的,勋贵们靠着家奴就能办很多事,也懒得理会锦衣卫,或者说得再深些,那马冲昊如果不甘心被贬到南京,想要回到京师的话,南京这边的大佬们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也就只有南京镇守太监能说几句话,可这南京镇守太监是司礼监出来的大挡,属于马冲昊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小弟在那边,却没听说马冲昊和那位田太监有什么来往”听着王兆靖的解说分析,雷财插言说道。

  “古怪了,该找的不去找,不该找的却巴结的很。”王兆靖纳闷的说道。

  赵进沉默了会,闷声问道:“雷子,你觉得马冲昊这人怎么样?”

  “小弟那边和他打不上交道,倒是听过去喝酒的番子们说了不少,做事勤谨,看不得懒鬼,有心计手腕,上下都恨他,却要听令做事,贪财却不乱来,每次下手必有收获,且无后患,真要像番子们说的,这人有心计,有算计,肯定不是乱来的。”雷财说得很慢。

  听到雷财的话,赵进和王兆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不少,锦衣卫指挥佥事不可怕,可一个能做事并且能做成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就值得重视了,更不要说,南京锦衣卫和徐州那边明里暗里有过冲突,人命都不止一条。

  再从南直隶的局势来看,这么频繁的来往江北,赵字营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位马冲昊贪财,谁不知道赵字营手里金山银海的。

  原本赵进和伙伴们彼此告诫提醒,小心谨慎,什么事都照着最坏处去防备,但也不能疑神疑鬼,平白给自己树敌,所以对这锦衣卫重视归重视,可还没有放到势不两立的程度。

  沉默了会之后,赵进冷笑着说道:“没曾想,还真和番子们不死不休了。”

  “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账,咱们赵字营安安稳稳过日子,他们却图谋钱财招惹过来,现在还积心处虑的害咱们,真以为挂着个锦衣卫的名号就没人敢惹了吗?”王兆靖也是大怒,说话声音也高了些。

  赵进和雷财都瞥了王兆靖一眼,王兆靖以往遇到这种事,会先感慨两句,这次立场却直接摆了出来。

  说锦衣卫图谋钱财针对赵字营,这么说倒也没差,不过,赵字营的所作所为不能细究,之所以没人理会,那不过是上下含糊,或者利益分润,或者畏惧实力,不愿不敢开口,真要用大明王法套上,谋财害命都拿不出手来,谋反谋逆也都寻常。

  放在以往,王兆靖在说起此类事的时候,立场总有些模糊,虽说大家都知道他对赵字营绝无二心,可都能听出王兆靖的摇摆,赵字营的利益固然不能被侵犯,可违犯王法的事情总归有不对的

  当然,这种摇摆和模糊,也只有赵字营最核心的那十几个人感觉得到,下面看来,王三爷进士之子,举人出身,还对进爷忠心耿耿,为咱们赵字营出生入死的,正说明赵字营的前途无量。

  “树大招风,锦衣卫盯上我们倒也不奇怪,虽说还不能确认,可最起码有八成的可能了。”赵进闷声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又是开口说道:“既然见到我和兆靖,雷子你就不必去徐州了,休息一天后再回南京,既然迹象这么明显,咱们也得有所针对,不要在乎花钱,要用多少就拿多少。”

  银子多了总归是好办事,赵进这么一开口,就等于雷财那边得了授权,即便花销大些,如惠和周学智也会全力配

  “多谢大哥,小弟不会乱花”

  “那里等若敌国,你们保全自己最重要,能花银子保全自己,那就尽管花。”赵进随口叮嘱了一句。

  还没等雷财开口,赵进又是说道:“我叮嘱你们自保最要紧,你就得听着,雷子你做事要强,千万别到时候为了办这个差事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那咱们可真就亏大了。”

  听到这话,雷财低下头去,半响没有抬起,很是有些失礼,再抬头的时候眼圈隐约有些发红,声音也哑了些:“大哥的话,小弟记住了,请大哥放心。”

  赵进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冷,森然说道:“真不行你就回来,锦衣卫也是人,也怕死的。”

  在南京城内,赵字营做不了什么,可只要一过长江,赵字营真不在乎这锦衣卫。

  “大哥,咱们还是不摸底细,那马冲昊的作为到底是不是针对咱们,还是不好说,但如果是对着咱们,那这马冲昊到底在谋划什么,难道在结网?”

  “小鱼小虾能网住,个头足够大了,不但会把网挣破,连打渔的都能吃了”赵进看得出雷财的情绪激动,难得配合王兆靖打了下机锋。

  冯奇是南京锦衣卫后千户的一名小旗,小旗管辖十人,可日子久了,谁也不把这个小旗当个官,客气都懒得客气,一个百户里大家也就是认个百户和总旗,其他人都是一样,这做法不合规矩,可从指挥使到下面的百户,都愿意这么做,要是小旗管用,谁还理会更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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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七章 冯奇的烦心事

  手里没什么权,也就没有人来孝敬,坐地发财的好事自然不要指望了,只能自己出去操持忙碌。

  冯奇对这个倒是没什么埋怨,南京城里城外,辛苦求食谋生的实在是太多,有人整日辛苦,还养活不了自己和家人,自己借着这个身份,也能混个中上之家的吃用,已经很幸运了。

  锦衣卫做生意,上面的人入于股,下面的人做生意,有这身份,就有旁人比不上的方便了,不过冯奇他爹是个风流人物,早就把积攒的家底在秦淮河上败了个于净,然后得了急病撒手而去,留下孤儿寡母过日子,能维持到现在,多亏这锦衣卫的身份,本钱什么的是不用想了。

  没本钱倒不是说没办法赚钱,冯奇做不得生意,就去秦淮河某条花船上做了个小船东。

  这么一说倒是父子传承,老子在风月场上胡混,儿子也步其后尘,不过冯奇心性倒是正,从小和母亲过得辛苦,对这种场面是敬而远之的,不过这秦淮河上的“小船东”是有说法的,其实这小船东和船没有一文钱的于系,这份白得的于股花红,就是给小船东坐镇庇护这条船的酬劳。

  你要是本事大,面子大,那就多拿些,要是没那么大本事,就少拿些,冯奇也就是靠着这身份才能混上,所以拿到的也不多,算是个翻倍的护院价钱,逢年过节有些贴补,在花船白吃白喝,好处确实不多,不过加上七折八扣的粮饷,也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冯奇也就满足了。

  花船上迎来送往的,难免有些是非,本地富贵强豪倒还好说,彼此知道根脚,可外来的那些豪客就麻烦不少,喝多了酒,不知道规矩的,时常会闹起来,这时候,冯奇出面,亮亮锦衣卫的身份就很是管用,大家都会知难而退,这天底下,像赵字营那么不在乎锦衣卫的毕竟不多。

  冯奇护卫这花船两年,解决事情几次,着实落下了不少好处,他倒没有乱花,而是盘下了一处小铺面,放出去吃租,也是个细水长流的营生,日子愈发好过了些,他甚至都要盘算成亲的事情了。

  以往冯家穷苦,尽管冯奇老娘着急,可在这个时候,锦衣卫身份却没有一点用处,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实在的很,不让闺女过去受苦。

  这父子间多少也都是有点传承的,冯奇本份做人,可一来二去的,却和花船上的一个丫鬟叫春梅的好上了。

  所谓好上,也就是私定终身的意思,冯奇继承了他爹的好皮囊,加上锦衣卫的官威,看着很是不错,加上做人老实,花船上下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船上的姑娘们都有意无意的撩拨他。

  花船迎来送往,不断的买来女孩养大,年纪小的先当丫鬟伺候人,等年纪差不多了,看姿色安排,但左右离不开风月皮肉上的勾当。

  春梅长得不错,今年十五岁,再有一年也要抛头露面接客了,说起来也没什么残酷,穷人家姑娘甚至是流民卖儿卖女,能活下来已经算大造化,而且这花船还算有良心,秦淮河上,用没长成的女孩招待客人的常见的很。

  因为长得不错,春梅在船上也没少受过骚扰,好在还能化解,可有时候也是躲不过的,一位来自无锡的湖商喝多了兽性大发,直接把春梅拽到后面船舱,满船的男女都不敢管,这湖商和海主都是得罪不起的,湖商背后就是无法无天的太湖盗,谁敢得罪。

  眼看这春梅就要被残害的时候,冯奇却出手管了,先是亮出身份,那湖商却根本不在乎,同行几人也是嘻嘻哈哈的不理会,敢进南京城,敢来秦淮河上玩的太湖豪商,那都是有根脚的,背后说不准是谁家大佬。

  既然锦衣卫身份吓不住人,冯奇就直接动手了,亏他自小穷苦,生怕没本事长大没饭吃,武技一直勤练,身手很不错。

  那个乱来的商人直接被丢进秦淮河里,两个上来阻拦的护卫也被打趴下,当真是大展雄风。

  能在秦淮河上开业,花船也不只是靠着冯奇来护卫,背后另有靠山,撑过眼前之后,自有大人物出面,那些湖商第二天也灰头土脸的上门致歉,事情就算了结了。

  事情完结,冯奇却成了花船上的英雄,花船上的管事包了个几两银子的红包,花船上的女人们又合伙凑了十几两给过去,难得这么个不占便宜,遇到事情还能仗义出手的,在这里大家都安心。

  春梅本来对冯奇印象就不错,且不说长相周正,性子和顺,人在花船上却从不揩油占便宜,其他花船上也不是没有锦衣卫番子,都是不花钱在那边胡混的杂碎,经过这次被救之后,难免芳心暗许,主动了不少。

  本就是年轻男女,在船上相处的时间也多,春梅主动些,更是容易成事,一来二去,小男女就私定终身了。

  虽说冯奇的老娘不怎么愿意,可春梅是个清白身子,自家儿子又是喜欢,她也没什么办法阻拦,只能认了这桩事

  得到母亲同意之后,冯奇开始琢磨给春梅赎身,花船上倒也愿意卖这个面子,赎身银子三十两,拿出来就两清,三十两银子不多,但冯奇东借西借加上自家,也得半年多才能凑出来。

  不过花船上的人也给面子,在凑齐银子之前,春梅就不用去前面端茶伺候了,而是安排在后面做些粗使活计,虽说辛苦些,却不用抛头露面,算是清白女孩家做的事。

  积攒的银子越来越多,甚至还可以留足成亲的用度,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冯奇每日里都是满脸笑容。

  可就在两个月前,花船管事满脸为难的找到冯奇,说春梅的赎身银子涨了,从三十两银子涨到了三百两。

  冯奇听到这话的时候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抓住管事质问,说文书契约都已经签了,怎么到今日就反悔了,就不怕锦衣卫找麻烦,就不怕打官司吗?

  那管事说那就只能赔三十两银子,或者翻个倍,赔你六十两,这文书也算不得不合规矩,至于春梅就不要想带走了,冯奇当时听到这话,拔刀的心思都有了,没曾想那管事左右看了看,低声提醒了几句,说是林千户的儿子看上春梅了,花船得罪不起这位。

  对于南京锦衣卫来说,指挥佥事马冲昊那是看不到的大佬,几位千户就是头顶的天,一听千户的儿子插手,冯奇整个人都懵了。

  倒是船上的女人们消息灵通,这位林千户的公子某日在另外一艘花船上浪荡,出来透气的时候却看到了正在那里洗刷的春梅,或许在这风月世界里看到个良家女子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立刻就要买回家去伺候。

  问到花船这边,花船管事婆姨倒是有良心,和这林公子说春梅已经和一个锦衣卫番子私定终身,就等着赎身回去从良了,可这位林公子那里会在乎一个小旗,根本不理会花船的解说,总算也知道花船背后的人也不能得罪太深,才没有命令人强来。

  花船这边很是难办,因为已经答应了冯奇,但这林千户的儿子也不好得罪,虽说冯奇是个小角色,可官差这边没必要结下深仇,而且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花船也没个脸面,权衡之下,就想出了银子这招。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为了多赚不守契约,事后还给一方补偿,谁也挑不出理来,看着还是皆大欢喜。

  若是这冯奇能凑出银子来,花船这边也有了和那林千户公子解释的理由,彼此都能交待过去,花船背后也有人撑腰,那林家公子不敢闹得过份,

  看似妥帖周全,其实却是算死了冯奇,算冯奇拿不出这三百两,甚至还在算冯奇是不是贪图多出来的三十两,大家都知道到最后冯奇只能认栽。

  期限是三个月,现在还有不到二十天了,冯奇把自家吃租的那个铺面卖了个一百多两,可其余的怎么也凑不齐,他能借钱的人也就是锦衣卫的同僚,可这些人听说是和林千户的公子争女人,没有一个人敢借,得罪人不是这么得罪的。

  冯奇当真是无计可施,家里老娘本等着儿媳妇上门,听到这个也是气病了,治病请郎中也要花钱,当真让人焦头烂额。

  现在那花船已经不让冯奇过去了,没了这份进项,家里的日子紧巴的要命,他也偷偷见了春梅两次,春梅只是哭,女孩甚至咬牙说道,如果冯奇不能凑足银子带走她,那么等林家过来的时候,她会自尽。

  那位林公子也派人传过话来,让冯奇知道好歹,不要弄得大家难看。

  接到这传话的冯奇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了,银子弄不到,动手也斗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人夺去,甚至可能直接自尽,难道要一起去死,可自己的老娘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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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八章 南京的闻香教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思前想后没有一点办法,冯奇昏昏沉沉的走到了酒庄那边,这里尽管同僚们来得多,可他是不愿意过来的,冯奇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喝酒撒酒疯的样子,而且他觉得这酒有点贵,他要留着钱做正经事。

  可现在这个状况,冯奇也琢磨着借酒浇愁了,低头走进酒庄里,不由得他不低头,现在冯奇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南京锦衣卫,每次出现都有人冲着他指指点点的。

  打了一壶酒,一盅下肚,只觉得一股火从肚子里烧起来,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脑子也开始变得晕乎乎的,那些烦心事也模糊了不少,要得就是这样的感觉,冯奇又是一杯下肚。

  这汉井名酒醇烈,浅酌慢饮还好,一杯杯猛喝,酒劲冲头,很容易就醉了,他这里醉醺醺的又要了一壶,喝到一半却痛哭出声。

  酒庄里喝酒的锦衣卫番子不少,认得冯奇的人也是不少,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是摇头,有人,说这是个可怜人,少不得议论冯奇的这些事情。

  两壶酒喝完,冯奇已经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店里的伙计们也没有去管,其他喝酒的锦衣卫议论归议论,可怜归可怜,却没人去理会,谁也不会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旗去得罪高高在上的千户。

  冯奇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四处昏暗一片,也没了喧哗吵闹,显见是入夜了。

  “倒是好酒。”冯奇念叨了一句,只觉得浑身酸软,用不上什么力气,这借酒浇愁也只能让人在醉的时候不愁,清醒之后,什么麻烦也没少。

  刚撑起身子,冯奇顿时发觉不对,醉倒的时候是趴在桌子上,可此时却是趴在地上,周围和地面也不是酒庄的样子。

  “怎么回事?”冯奇眼神一扫,只看到面前有双靴子,他双臂发力,整个人从地上跳起,劈头一拳向前砸下,可身体却在急速向后,这里古怪,先拉开距离再说。

  他这一拳砸出,足可以打碎叠起的两块砖头,虽说酒后出拳,可也是呼呼生风,站起时候已经观察清楚周围,小小房屋,前面有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香炉,香炉后挂着一幅弥勒画像,图画有点古怪,莲花宝座下却有一只白狐衔香

  冯奇已经知道不对,这屋子布置分明是闻香教的香堂,南京锦衣卫也曾抄拿了几个,还有一处遇到抵抗,有了杀伤,难道这是教门的报复?

  瞬时间冯奇却想到另外一件事,自己面前不是有个人吗?怎么不见了

  面前无人,挥出那拳却已经收不回了,手腕好像被铁钳牢牢夹住,向前一带,整个人就要冲向香案,整个人失去平衡,后背又被人抓住,狠狠向着地下一按,冯奇身不由己,又是趴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次等于是被人摔在地上,浑身筋骨酸疼,一时间动弹不得,此时的冯奇却顾不上疼痛,他心里大惊,抓住这人好高明的武技,好大的力气,尽管短暂交手,可冯奇却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这样的强人找自己做什么?自己怎么从酒庄来到了这边,难道那酒庄

  “小子,听说你没过门的婆娘要被人买走了?”冯奇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到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个三四十岁的成人,依稀是江北那边的口音。

  这话问的是实情,可听在冯奇耳中却是赤裸裸的侮辱,他下意识的挣扎一下,可却动弹不得,对方一只手就把他牢牢按在地上,冯奇大醉之后还没有完全清醒,又被提起这件屈辱勾当,一时间控制不住心情,禁不住泪流满面。

  “男儿顶天立地,哭个鸟,不就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情吗?我给你”那粗豪的声音很不耐烦的说道。

  冯奇愣怔了下,随即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这几百两银子逼得他和春梅要以死相对,无计可施,对方却这么轻松的说要给自己。

  光拿俸禄的话,一名锦衣卫小旗想要赚足这三百两,要不吃不喝足足五十年,就算自己在花船上护卫,一年也才拿二十两上下,凭什么就给自己。

  翻来覆去想了想,冯奇才意识到这是邪教的香堂,想要怒喝怒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要是真有三百两银子,那么春梅就能和自己成亲了,冯奇知道春梅性子很烈,如果真被林千户的公子买回去,只怕真会上吊自尽。

  “哭个鸟,自己老婆带不回来,自己娘得病了请不来郎中,连生息吃租的店铺都低价卖了,你说你窝囊不窝囊。”那汉子继续说道。

  不说还好,一说冯奇更是控制不住,可两只手都被制住,眼泪流淌不停,脸都糊住了。

  “还他娘的哭,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吗?我这里有五百两现银,只要你答应几件事,这些就是你的。”

  这次冯奇真的不哭了,眼睛瞪大,尽管没有出声,心里却翻江倒海,心想这邪教门徒找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杀头造反的勾当,可再想想,真能拿到五百两银子,杀头造反的事情做也就做了

  五百两银子三十几斤份量,背在身上当真不轻,只是冯奇却恨不得再重些,从这个宅院出来后,冯奇才发现此处距离锦衣卫官署不太远,也就三条街之外,这宅院不大,就是寻常住户的规制,自己还曾经多次路过,没曾想已经成了闻香教的香堂所在。

  这伙邪教门徒到底想要于什么?冯奇脸上露出苦笑,脚步却是不停,背着银子越走越远,要于什么其实大伙都能猜到,无非是造反夺天下,可凭着这些乌合之众,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冯奇现在也是闻香教中的一员了,那蒙面大汉的条件很简单,让冯奇入教烧香留下凭证,然后随时通风报信,先给五百两银子,然后每月二十两定例。

  这教门出手还真是大方,冯奇当时心中感慨,可也有点小聪明,拿了银子之后先口头从了,反正不过是弥勒面前烧一炷香磕几个头,事后带着大队人马把这里灭了,又能杀人灭口,又能得一份功劳。

  没想到这边的规矩却和从前拷问出来的不同,还要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割破手指按下血手印,这可就是个罪证了,如果自己想要反悔,这签字画押的入教文书交到衙门官署里面,自己就成了谋逆的奸细,全家都要遭殃。

  对方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有了这个凭证,自己根本没办法反悔,只能死心塌地的帮着对方通风报信了。

  银子压在肩上,冯奇感觉有些难受,却让冯奇入教门做奸细的惶恐消散了很多,自己辛苦当差,赚来的饷银却做不到温饱,好不容易找到了老婆,却要被上司的儿子强夺,自己这五百两来自教门,可林千户一年的饷银比自己多个几倍有限,他家锦衣玉食的花销从那里来的,只怕秦淮河上一次酒宴就要把这饷银花费个于净,他们做得,自己凭什么做不得。

  想着想着,迟疑和惶恐都是烟消云散,脚步也是越来越快。

  三百两现银交到了花船上,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花船这些人面子里子都有了,林千户公子那边也好交待,顺水推舟的给出了春梅的契约文书,然后上下还凑了二十两的贺喜银子,算是弥补前面的矛盾。

  冯奇和春梅见面,经历过这一波三折之后,都是感慨万千,喜极而泣这种情形就不必说了。

  银子在手,万事不难,冯奇把春梅安顿在家里,又找出名的郎中给自己母亲治病抓药,看着媳妇进了家门,冯奇的老母亲心思舒畅,身体也很快的好转。

  这件事也成了南京锦衣卫里的一桩奇谈,大伙都说这冯奇孝心感天动地,有神灵护佑,在家里挖出了他祖上留存的存银什么的,那林千户的儿子气得跳脚,可也只能到此为止,做得太过,锦衣卫里面好多人都看不过眼的,而且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虽说不管大家发财,可在这等事上盯得很紧,能抓到由头换个千户下去,换个听话的自家人上来,马冲昊可不会手软。

  至于通风报信这件事,冯奇心惊胆战的去打听后才发现,身为锦衣卫,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实在是太简单了,谁会防备自家的同僚,何况这冯奇因为孝心以及和春梅的姻缘,很得大家的好感,而且锦衣卫大部分番子闲得很,内部有什么勾当风声都喜欢议论不停,有时候都不需要问,只要在那里静听就好。

  让周围人觉得有些古怪的是,以往冯奇很少去那个酒庄,现在每天都要去做做,喝上一杯两杯的,时常还要请大家几杯,看来真是挖了窖金发财了。

  别人却想不到,冯奇来这个酒庄的心情一直很忐忑,因为他知道这里是闻香教的一处据点,那晚那蒙面大汉给了他银子之后,特意叮嘱过,让他时常来这里,如果有信号店里会想法子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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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九章 损不足补有余

  这酒庄已经成了南京锦衣卫的熟悉去处,冯奇这种经常去的也不奇怪,有几个酒罐子恨不得天天泡在里面

  “黎老哥好手段,这次去了徐州,大哥还特别吩咐下来,让咱们别怕花费银子,别怕杀人死人,一定要查清楚番子们到底要于什么,一路上我还琢磨怎么办呢,你老哥已经拉拢过来一个人了,真是了得”雷财心服口服的说道。

  原本雷财一直担心黎大津在这里虚应故事,却没想到在自己去和赵进禀报的时候,黎大津已经在南京拉拢到了一个锦衣卫番子。

  几百两银子的花销不小,可对于赵字营来说,尤其是事关锦衣卫的大事,几百两银子真心不多。

  而且老江湖的手段毕竟不同,那冯奇以为自己是给闻香教做事,还留了把柄在黎大津手上,却没想到背后驱使的人是赵字营。

  “雷爷夸奖了,这等事就是开始难,一旦撬开个口子,接下来就容易了,这些番子也不过是差役,一样钻在钱眼里,一样贪生怕死。”黎大津笑着说道。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黎大津又严肃了很多说道:“不过咱们现在要小心了,万一这冯奇是个死心眼,真反水告一状的话,这家酒庄就会麻烦,到时候全折在这里都有可能,雷爷和我倒是好说,下面小的们未必能顶得住。”

  雷财点点头,沉默了会之后,脸上也浮现冷笑,开口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去冯家盯着了,我还真不信这冯家小子能不顾他老娘和老婆。”

  杨镐在辽东大败,尽管和现在的赵字营没有多少关系,但却让赵进和伙伴们都有一种紧迫感。

  “最要紧的就是自强,赵字营不方便扩充,但还有团练,还有庄园里的庄户庄丁,这些人都要点检,都要练起来,以前说平白无故练起来会惹人猜忌,现在可以说边境不安,鞑虏窥伺,要练勇自保”

  在清江浦这边,赵字营的命令就一道道发了出去,赵进和清江浦本地各处打了招呼,特别是和大市相关的豪商们,让他们每一家店面认领五名或者十名护卫。

  开始时候,清江浦的商户们还以为这是赵字营扒皮收税的手段,赵字营自从来到这边,就是正经做生意,可占着这么大的局面,就该做些坐地收钱的强横事,不然那两个武馆里“练武”的上千青壮整日里耗用,岂不是赔本。

  大家做生意久了,自然算计的精明,都能想到赵进这做法的用意,每家认领护卫,这护卫肯定是没有的,但衣食住行的花费,还有兵器马匹的价钱,这个都不能少的,这些花费和消耗折算成现银都要入赵字营的口袋。

  虽说一家五个人十个人的没多少银子,可清江浦多大的盘子,汇总起来,这也是好大一笔数目,这估计着是第一笔,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花样用出来。

  心里念叨是一回事,却没有什么人有异议,在清江浦各处看来,刮地皮收钱才是正经,先前那只做生意倒是古怪,几千人过来杀的尸山血海,如果只是为了太平做生意,那脑子岂不是坏了。

  但清江浦这边始终没有猜准过赵字营要做什么,这次也是一样,各家按照赵字营的吩咐把对护卫的需求报上来,然后在衙门里登记造册,从前衙门里是没这个规矩的,之所以现在有了,还是赵字营的安排。

  县衙和府衙那边倒是无所谓的,登记便登记,反正这个没有定规王法,只不过赵字营给了些辛苦钱,大家也就愿意操劳忙碌。

  一家家登记过去之后,各家都吩咐账房预备好了银子,准备到时候交上去,那些豪商甚至还准备了丰厚的钱财和物资,都准备到时候犒赏,显得自己心甘情愿,顺势再把彼此的关系拉近些。

  不过事情好像到此为止了,赵字营根本不提花费,倒让大伙摸不着头脑,但能省一点是一点,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提。

  赵进人在清江浦,那么徐州那边的信笺文书一类就要传递到这边来,王家的书信也是如此,尽管赵字营已经专门给京师的王友山安排了不少骑手作为信使,可在这段时间,王家送到徐州的信笺未免太多了些,居然骑手信使又不够用了。

  但赵进没有觉得麻烦,因为现在这些信笺的内容太丰富了,杨镐的征辽大军惨败,这让整个大明都紧张起来,自朝廷到地方,上上下下都开始加速,有的是为了军务,有的则是为了党争。

  “小弟名落孙山,那位山西代州的孙传庭考中,不过名次不高,应该会外放做个知县,对了,过几日过来的那位余致远这一次也未中”

  会试之后,名次出来的很快,不过王兆靖根本不关心,或者说不想提起,会试结束后立刻踏上返程,到现在已经快有三个月,这才说自己没有中,赵进对这个同样没有在意。

  同年考中,这在以后都是可以攀扯利用的关系,而且大明的进士就是最上层官僚的候补,和往日的会试殿试一样,这一次的进士们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就会占据大明官场上各个顶级位置,治理天下。

  所以王友山少不得把所有考中的人名都抄录一份发了过来,但王兆靖只不过捡着自己在意的几个说说,比如说有一面之缘的孙传庭,比如说和赵字营关系越来越紧密的余致远。

  “李贵妃所生惠王与桂王今年七八月成亲,当时户部议定婚礼花费每人七万两,不过陛下觉得太少,争执到现在终于有了结论,各翻一倍,每人十四万两”王兆靖淡然读到,这种事实在不让人奇怪,当年福王就藩的时候,万历皇帝那个架势好像要把国库都交给福王带走,这才十几万两,没人在意。

  接下来要说的,却让王兆靖脸上有了冷笑。

  “因开征辽饷,特设户部侍郎一名,驻扎天津,督办此事,以山东巡抚李长庚出任此职”

  当时有关衙门商定每年运给辽东米一百八十万石、豆九十万石、草二千一百六十万束、银三百二十四万两。户部太仓库年年亏空,而专供皇帝使用的内府库则银积如山,物粮盈库。于是,李长庚请留金花银改折借税课,以供辽饷之用。

  他的根据是户部的文档:每年本色、折色通计有银一千四百六十一万余两,入内府者六百万余两,入太仓者自本色之外,折色为四百万余两。内府六百万两,除金花、籽粒外,皆为丝、棉、布、帛、蜡、茶、颜料之类,年久皆朽败。把这类物料改折一半,于上无损,于下有益。其他,如陕西羊绒,江浙织造,亦当暂停一年,以济军国之需。

  “天子震怒,口谕金花、籽粒是衤卫宗旧制,、‘内供正额,、‘不得借留,”

  这段王友山写的很详细,王兆靖也仔细解说,但这些事都是二月前后的旧闻,之所以此时提起,想来在那时觉得这些不过司空见惯,朝臣请天子开内库发饷赈济,天子坚决不开,这戏码自从万历十几年时候就开始了,可现在又要仔细叙说,是因为和辽东的败局有了对比,看起来也好似因果,十余万大军惨败,形势危急,可这个局面怎么来的,在之前朝堂衮衮诸公到底做什么?

  “真是笑话,他家天下,他却不愿意出银子,有这结局”王兆靖讥刺的点评说道。

  赵进却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笑着问道:“咱们在徐州和清江浦,打底子靠的是庄户们在田庄里的出产,可生发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卖酒和做生意,辛苦耕种,扣除耗费和口粮能剩下多少,可大家都在这上面打主意,觉得农户百姓手里的钱粮无穷无尽,要多少就能拿出多少,但那贩卖贸易又能赚多少,这清江浦,这扬州,再去看江南,工商这么兴盛,又有谁去收税,若是这一块按照对农户百姓那么收取,能收多少钱财上去呢?”

  对赵进的答非所问,王兆靖错愕一下之后就反应过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赵进又继续说道:“你看到的是内库不愿意出银做军饷,我看到的是要停江浙织造,天下间扰民的事情多了,农户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家破人亡的不知道有多少,江浙那里豪商豪门遍地,他们破财总比小民小户破家要好,为何无人说征商税,无人说在江南做什么文章,反而要停了江浙的织造?”

  随着赵进询问,王兆靖已经明白意思,在那里缓缓摇头,脸上冷笑更重的说道:“损有余补不足,劫贫济富,这是要断自己的根子吗?”

  感慨这么一句之后,王兆靖脸上的笑意却已经不在,叹了口气说道:“要进学功名,要读书做墨卷,要寻师访友,哪一样不花银子,有产业的人家供养士子尚且吃力,何况百姓农户,这些人得中做官,自然要照顾家族乡梓,功名带来的免赋免税还不知足,最好是一文钱也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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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章 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王兆靖只是摇头,接下来的推导大家已经说了多次,所有负担压在农户身上,养官养兵国家运转都是用这上面的耗费,朝廷到地方上官吏的好处也要在这上面出,层层压下来,百姓不堪重负,破产破家,他们的土地被士绅豪强吞并,能交税的人越来越少,还没有破产的百姓农户就要负担越来越重的税赋徭役,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或者没有一个人能交税,或者不堪这样的压榨

  而且在这样的混账局面下,还有建州女真这样的大敌在侧,现在没人觉得这是什么蕞尔小邦,已经把十余万大军打的全军覆没的部族,怎么也不能说是疥藓之疾了。

  即便这样,主持辽饷的朝廷官员,主持这为了筹集对建州女真军费而设立的辽饷,第一要考虑的,还是为江南豪商士绅们减轻负担,尽管他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负担,真正受苦的百姓们却没有考虑。

  说着说着,两人都是沉默,王兆靖换了一张信纸后才闷声说道:“大哥,咱们不能重蹈覆辙。”

  “当然不会,看着眼前一个个错过去,咱们如果还跟着犯,那就是脑子坏了。”赵进淡然说道。

  看向下一张的时候,王兆靖呆愣了下,随即脸上露出苦笑,没等赵进询问,他自顾自的说道:“这次信来之后直接拿过来读,若是事先通读一遍,就不会闹这样的笑话。”

  接下来的信上所说的内容很简单“……天子发税银以及宫费三十六万两供给辽东”

  先前说天子只顾着自家花费,却不管天下大势,可这税银和宫费就是内库银两。

  “。杨镐下狱,论死罪,李如柏自杀”

  这个消息就没什么让人意外的了,这么大的失败,带兵督抚经略和领兵武将必须要负起责任,这李如柏就算不自杀,他的下场也是下狱论死。

  读完书信之后,赵进和王兆靖心情都阴沉了不少,相比于朝廷做出的种种举措,辽东的那场大败都算不得什么了

  按说这等大败之后,朝廷应该是知错能改,奋发图强,可一项项作为要么就是不改,要么就是朝着更坏更错的方向滑去。

  人在京城的王友山想必看得更加透彻,他也不再提什么被打疼了会醒转奋发,信笺上的言语或者漠然,或者带着讥刺,这种情绪也让赵进和王兆靖感觉的很清楚。

  “大哥,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要管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想也无用,想想我们要做什么就好。”

  简短对答,双方都不愿意继续读这封信了,实在是让人气闷无比,

  这边告一段落,那边周学智拿着账本走了进来。现在赵字营经济根本在徐州和清江浦两处,所以如惠和周学智两人轮流值守各处,现在是周学智在清江浦这边。

  “老爷,清江浦店铺商行的护卫数目已经定下了,一共一千五百六十人。”周学智禀报报说道。

  清江浦豪商巨商众多,可也有不少小商户,那些掌柜伙计加起来还不过五个人的店面商铺,让他们请五个十个的护卫也是笑话,不是每家生意都有资格来请赵字营的护卫。

  因为这个资格筛选,还让清江浦人心惶惶了一番,生怕不请护卫的以后就要被苛待,甚至没有办法开店,还有小商户联合起来请护卫的请求,十家请十人总能负担得起,不过都被赵字营直接拒绝。

  “我说你写,安排人带信给大晃,让他辛苦几天,这一千五百六十人中,三分之一用徐州团练中表现好的,三分之一用宿州和孔家庄的青壮,三分之一用荒草滩那边的青壮,把人挑选出来之后带到清江浦来。”赵进说了一句,那边王兆靖摊开信纸开始记录。

  赵进没什么停顿,又对周学智说道:“过来的这些人要分成几处,每一处最多三百人,车行、大市、运河码头都要有一处,然后要在仓库集中的地方有一处,江湖人聚集的地方也要有一处,这些地方要尽快找好,就按照徐州城内货场营房的规制进行,按照市价付钱,现在别落了仗势欺人的口实。“

  周学智连忙答应,那边王兆靖却从记录中抬起头说道:“大哥,这一千多人为何不让清江浦本地供养,既然名目上是他们的护卫,他们出这份钱粮也是天经地义,赵字营该做的都做了,何必在这种事上跟他们客气。”

  “不是客气,是犯不上,我们早晚要在清江浦收税厘金,到时候光明正大的定下名目来,看看谁敢不交,至于现在这个,和他们有了牵扯,事后必然要折腾,用起来也不方便。”赵进回答说道。

  在清江浦抽成收税,聚敛起来的银钱还是要花到赵字营的家丁团练上,把银钱先集中到赵字营手里在花下去,和商家们直接把钱花到同样的地方,说起来一样,可有没有这个过程却是很大的分别。

  名义虽然是虚的,可在某些时候,只有名义上过得去,才会让人心服口服。

  清江浦各处还在纳闷申报护卫的事情怎么没有下文,却没想到随着书信的传递,赵字营系统内的各个庄园以及驻扎在各处的徐州团练都已经沸腾了,尽管没有明确的说法,可去往清江浦这边集中屯驻,这就是家丁团的前奏,谁能被选上,谁就是这一批的家丁。

  身在云山武馆的牛金宝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石满强把第二团管的很严,除了正常的值守轮换之外,家丁不得外出,也只有这样严管,才能尽量减少清江浦的花花世界对家丁们的影响。

  牛金宝在这里,一切和普通家丁没什么区别,每日里规律的吃饭睡觉,每天跟着步操训练,牛金宝看着没有什么异议,他心甘情愿的照做,丝毫不觉得枯燥。

  人在营中,牛金宝倒是知道自己被变相的软禁了,他也没想着逃跑,因为知道自己跑不了,那些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家丁们都看着平常,武技没几个出众的,单打独斗,甚至几个人一起上都不是牛金宝的对手,连被大家敬服的那几个“连正”“队正”之流,甚至那位“团正”,牛金宝都不在眼里。

  可牛金宝也知道,真要动起手来,这赵字营按照平日训邪般结阵,一排排的长矛戳刺过来,自己功夫再高也挡不住,如果搭配上弓箭,那更是个必死。

  从前学武的时候,听人讲这江湖上搏杀和战场上不是一回事,任你多大的本事,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是无用,不光卫所里的人这么说,连少林寺的师傅也是这么讲,牛金宝心底里对这个一直是不服气的,特别是出去游历,看到地方上兵卒的训练阵仗之后更觉得如此,那些土鸡瓦狗的货色,自己拿着斧头和短刀冲进去就是砍瓜切菜。

  可在赵字营的营盘里呆了几天之后,牛金宝就明白当年那些话了,人在这样的战阵面前,当真好似怒涛巨浪上的一艘小船,随时都会被拍个粉碎。

  在接受招揽的时候,牛金宝表面沉稳,心里也有些以武技自矜,博个更好对待的意思,可现在看到赵字营的这般实力,什么念头都是没了,想到自己老娘在徐州活得不错,自己又从死罪里逃过来,这般也该知足了。,

  就当牛金宝准备在赵字营家丁团中安心呆下去的时候,一名黑瘦的汉子带着四名家丁将他从枯燥的营盘里领了出去。

  那名黑瘦汉子走路的姿势很怪,双臂不怎么摆动,手掌总是离腰间不远,双腿动作也不太利索,好像脚踝处绑着锁链一般,被四名家丁夹在当中的牛金宝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知道前面这人身手不会差,如果自己有异动,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身边这几个如临大敌的年轻家丁,而是前面这瘦削汉子,这汉子的腰间恐怕有飞刀

  从营盘到目的地没有走太远,走到门前的时候,夹在身边的四名家丁停住,黑瘦汉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进爷在里面等你。”

  等牛金宝走到前面之后,黑瘦汉子跟在了后面,牛金宝肩膀动了动,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当有威胁在背后的时候,牛金宝总是不太舒服,走了几步才算勉强定神。

  没回徐州之前,牛金宝不知道有什么赵字营,可到现在却已经知道了不少,他从没想到几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么大的局面,除了这个,让他惊讶的事情还有不少,这几年看下来,有家底有局面的人都不会亏待自己,或许不会锦衣玉食,可该有的体面总会有的,但赵进这些年轻人,按说正在浮躁的年纪,却不要什么享受,一切都简单的很。

  如今世风崇尚浮华,连寺庙道观都是如此,牛金宝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这等自奉甚俭的,特别是在这么几个豪富年轻的人身上。

  清江浦是天下间有数的繁华之地,可他们却住在这样简单的宅院里,除了不漏风漏雨,防卫森严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这赵进和他那几个兄弟,到底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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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一章 再会余致远

  边走边想,很快就被带到正堂中,坐在正中首位的是赵进,左边是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右边站着个小个子,其他人都站在下首。

  尽管见到赵进和伙伴们不止一次,可每次见到牛金宝都会为对方的年轻而惊讶,这么年轻居于上位,除了世袭的皇家和富贵人等之外,实在罕见。

  牛金宝看似粗豪,很多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牛金宝还清楚记得前面几次见到赵进一于人的时候,对方满是戒备,可今天这次见面却不同,有人脸上带着笑容,有人目光很柔和,看到这些反应,牛金宝情不自禁的有点放松。

  赵进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牛金宝说道:“从此刻起,你跟在我身边,我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牛金宝一愣,没想到这赵进说得这么直接,但同一时刻,牛金宝彻底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不会憋在那家丁团里枯燥终日,他还有点期待,这赵字营的场面看起来和其他大豪的没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却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自己跟着走下去,或许能看到从前看不到的东西。

  愣愣神之后,牛金宝也知道说几句场面话,他抱拳深深作揖,粗着嗓子肃然说道:“请老爷放心,若有人想对老爷不利,要先从在下身子上踏过去。”

  赵进笑着点点头,朝身边一挥手,一名家丁端着木盘走了过来,直起身体的牛金宝看到,木盘上有自己的短斧和短刀,已经洗刷的很于净,连握持处的布条都已经重新缠过,赵进上前接过木盘,端到牛金宝身前说道:“这是你的兵刃。”

  看着“崭新”的短斧和短刀,牛金宝脑海中突然有个古怪的想法,只要自己抓起兵器动手,那么赵字营的几个头领就完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牛金宝脑中一闪而过,当赵进端着武器走过来的时候,牛金宝已经感觉到屋子里气氛的不同,他能看到赵进手臂紧绷,如果自己有所动作,他一会立刻掀翻木盘后退,另一边的小个子会立刻攻击自己的下盘,而那位秀才模样的年轻人随时可能抽剑,还会准确无比的刺向自己的咽喉,因为这年轻人一直瞄着那边,至于身后那位黑瘦的汉子,只怕此时已经把飞刀摸出来了。

  牛金宝后退一步,让自己没办法发力,躬身接过了木盘,这个分寸还是要把握的。

  等他接过木盘之后,屋子里这微妙的气氛才消失不见,赵进笑着坐了回去,牛金宝没急着装备自己的兵器,只是将木盘递给家丁,自己背手站到了赵进的身边。

  “小勇,你和他说说吧”赵进对边上的刘勇说道,雷财专在南京之后,刘勇就要徐州和清江浦两边跑了。

  “咱们的人去了河南,一去打听这牛金宝的事情,真是无人不知,但都传得神乎其神,说是那道观作孽太多,佛祖派金刚下凡除恶,牛金宝就是金刚化身,现在官府虽然画影图形缉拿,可百姓却私下刻了牌位祭拜,有士绅大户甚至还按照牛金宝的模样做了金刚雕像,在家里每日香火供奉”刘勇侃侃而谈。

  牛金宝张大了嘴,满脸惊愕,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屋中诸人看向牛金宝的眼神也都多了不少善意。

  “老牛,以后要做我家大哥的护法金刚,什么风吹雨打的都要挡住了”刘勇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一定,一定,我不过是为兄弟们报仇,怎么就,怎么就”牛金宝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嗓音却已经沙哑起来,说了两句之后,却是低头,用手只在脸上乱抹。

  牛金宝杀人的时候那里想到过会被民间香火祭拜,他本就信佛念经,听说有人把他当成金刚,加上今日被承认接纳的放松,即便是牛金宝这等见惯风浪血腥的心志,一时间也是激荡异常,没办法控制。

  “带上兵器,跟我去见客吧”赵进招呼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牛金宝连忙答应,手忙脚乱的将原来的皮带绑在身上,刀鞘和斧鞘都在皮带上,别在背后,整理完毕之后,快步追了上去,落在后面的刘勇使了几个眼色,聂黑和两名汉子默默点头,也跟了出去。

  自奉俭朴,但待客上却不能简慢,尤其是今天来的这位客人,松江余家的余二公子余致远和牛金宝的消息差不多同时到了清江浦。

  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从双方共同的利益上,和赵字营的客人以及伙伴们相比,余致远都算不得什么,可南京那家酒庄却让余家和众人截然不同了。

  尽管赵字营没有和余家明说什么,可在锦衣卫的官署外开设一家酒庄,脑子好些的都能隐约猜到,怎么也是杀头抄家的罪过,而且赵字营在江北无法无天,可余家在江南却要活得小心,开这个酒庄的风险实在太大。

  赵字营当时抱的希望并不大,余家拒绝了他们这里还有别的手段,没曾想余家于脆利索的答应了下来。

  同生共死才有过命的交情,现在双方一起做了风险这么大的勾当之后,关系当然不同,余致远这次来,赵字营也是重视的很。

  在周学智的安排下,清江浦最好的客栈已经空了出来,宴饮也安排在客栈里,厨子是某豪商自家的名厨,想要巴结赵字营的人不要太多,这些资源轻易就可以调集起来。

  重视归重视,赵进只是领着王兆靖过去相见,按说石满强、刘勇还有周学智都该参与进来,但赵进不想让对方和赵字营的交道太深,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见过赵兄,见过王贤弟,你我同年赶考,却没在京城见一面,真是遗憾。”双方在客栈见面,余致远笑着招呼

  他年纪比赵进和王兆靖都大,不过称呼上却有不同,这也是考虑的周全。

  在王友山的来信上赵进知道,这位余二公子也未曾考中,可也看不出什么颓唐消沉的神情,洒脱的很,看着潇洒自如的余致远,赵进心里也有些感慨,这人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可这样的风流人物,却在漕运改海上很执拗,可见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赵进笑着点头回应“余兄弟这里住的习惯吗?”,王兆靖也笑着拱手回答说道:“去的急,回来的也急,却是没来得及和余兄见面。”

  客气应对,赵进和王兆靖一起去过京师的事情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下呆到发榜之后,王贤弟这一榜未中,再过三年定然高中,看眼下这局面,只怕还用不了三年。”余致远笑着说道。

  这位也是敢说话了,会试三年一次,但特殊情况会开恩科,眼下这局面能开恩科的可能就是万历驾崩,新皇登基,说得再深些,也算咒万历天子活不过三年了,这句话就够得上杀头灭门。

  还真是敢说,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是笑着摇头,余致远也不过随口一提,刚要说起别的,王兆靖却很坚决的说道:“不去考了,这次考过,算是见识过了,下次也就不必去了。”

  听到这回答后,余致远一愣,摇头笑着说道:“你我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考上了又能如何,想做的事情做不得,被套在那框子里,以后我也不去了。”

  说话间来到了客厅所在,跟在余致远后面的那个是余家的管家,上次也都是见过,知道不是外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管家却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众人落座,管家出去安排,顺便将余家的仆役打发远些,牛金宝却跟了进来,背手站在赵进的身后。

  “好一位壮士。”余致远还真是面面俱到,谁也不会怠慢了。

  “华叔一直想我在功名路上走得远些,不愿我折腾什么漕运沙船的勾当,这次没考中,我觉得心里轻松,他却失望得紧。”

  余致远云淡风轻的聊天,做足了客人的风范,不过下一刻马上说到了正题:“佛郎机红毛人的火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余某办事不力,请赵兄多多包涵了。”

  “无妨,余兄弟一直留意着就好。”现在两边的合作,南京那家酒庄才是最要紧的,火铳反倒次要了。

  “赵兄或许不知道,现在闽粤洋面上龙争虎斗,几个龙头大佬纠集着几千条船几万好汉在那里杀来杀去,连带着佛郎机过来的商船也被牵扯在里面,现在不帮着助拳,以后就不要在这片海面上找食了,这么一来,洋船直接在那边卸货出货,不来咱们这边,一时间也就找不到火铳的路子,在下已经安排人去广东福建那边寻找,不过这样的火器,想在陆路上穿州过府的也不方便,到时候还要走海路,实在是快不得,要请赵兄见谅。”

  余致远说得很无奈,赵进对火铳的兴趣是他亲眼所见,若是寻到了赵进所要的那种火铳,对双方的关系肯定大有促进,但实在是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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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二章 重本交好

  那短火铳大家拿来还可以做个玩物摆件,懂行的也能用来防身,可那种需要木叉支起来的大家伙,粗大笨重,摆件玩物当然不合适,更没什么人用着防身,而且这东西太过扎眼,官差衙役还有沿路的江湖人物,想装着看不见都不行。

  “这个都无妨,余兄弟你做事于脆,赵某和大伙都承你的人情,有什么能帮上的尽管开口,咱们都能谈。”赵进笑着说道,那南京酒庄牵扯到赵字营一于人物的生死攸关,关系到南京锦衣卫那位指挥佥事对赵字营的动作,在这种种原因之下,对余家自然没什么要求,甚至要大力贴补。

  余致远笑着欠身,接下来的话直接的很:“赵兄如今掌握着天下漕运的枢纽,可让赵兄断了此处也不可能,想来赵兄也没做好这个准备。”

  话说到这里,王兆靖的脸色就变了,随即变为苦笑,赵进脸上也是苦笑,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这位余公子还真是敢说话,牵扯到造反谋逆的大事,居然就这么轻松讲了出来,也不怕罪过上身。

  余致远脸上笑容不变,继续说道:“现如今多少南货要在清江浦这边换乘车马,或者找门路用漕船夹带,且不说这一路上费时费力,脚钱也是可观,但这些货物若是用我家的沙船运输,起码节省一半的时日,脚钱还能便宜更多,所以余某想在这边设立一家船行,就和赵兄的车行一样,招揽海运上的生意,赵兄若是愿意,小弟愿和赵兄合股做这一铺,到时候还要用车行的大车把货送到港口上去。”

  省时省钱,商人们都知道怎么选择,而且对于漕运这一派的势力来说,漕粮运输是真正的利益攸关,商货这个反倒次要,要知道,运河北段缺水,除了官船漕船之外,民船到了清江浦或者骆马湖隅头镇那边就不能继续北上了,这本来就是法理之中的。

  而且做成这船行之后,赵字营的车行也会多不少生意,沙船是海船,装卸只能在海港进行,到时候少不得要赵字营把货物从清江浦送到蛤蜊港,这生意可不算太小。

  看到赵进缓缓点头,余致远脸上笑意更浓,继续说道:“赵兄把蛤蜊港打了下来,就这么直接交给我家,让我家白白生发这么多,余某实在是觉得惭愧,而且那蛤蜊港赵兄还安排了人维持护卫,这更是恩德,这次来,是想和赵兄打个商量,以后这蛤蜊港的净利,咱们五五分成,徐州那边的各项生意,赵兄也可以放些去蛤蜊港,赵兄久在内陆,不知道这海上到底能生发到什么地步,去了就知道了。”

  蛤蜊港别看是个小港口,以往在那些海盗手中只做窝赃销赃,补给中转的窝点,可在余家手里就完全不同了,余家做海上生意这么久,自然明白怎么经营一个港口,何况这港口还和运河枢纽,天下间最繁华的清江浦相连,在余家手里,这就等于是个聚宝盆,这个地方的意义不仅是给余家船队停泊,而是比其他家多了一个进货销货的渠道,这个渠道还是清江浦这个天下第一等的财货汇聚之地。

  余家在这个港口上赚到了多少银子,赵字营这边当然清楚,内卫队和云山行都在那边安排有人,不过赵进也不像过去争利,这份大礼就是余家帮忙的代价之一,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丰厚都不为过。

  不过余致远的这个表态却透露出另一重意思,他要和赵字营捆绑的更紧,余致远是聪明人,这么年轻考中举人,而且自己把家业经营的这么大,肯定是聪慧超人之辈,这样的人物,即便没有明说,也能从赵字营眼下的规模和行事上看出很多东西,也包括赵字营所冒的巨大风险,那有什么土豪要盯着锦衣卫,还要在南京那样的龙潭虎穴设暗桩每日盯梢

  这余二公子肯定能看出很多东西,恐怕那位老管家华叔也看出了很多,所以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可即便这样,余二公子依旧愿意让双方的关系更紧密一些。

  “余兄,真要有什么抄家灭门的大罪,你可跑不了的。”王兆靖看了眼赵进,笑着点了一句。

  余致远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悠然说道:“真要等到没有大罪的时候再来,那就晚喽”

  “余兄弟,你身家丰厚,又有功名在身,你兄长那边也是前途无量,更别说眼下这局面还是天下太平,赵字营是个什么样子,你现在也比外人知道的清楚些,真要下这么重注?若不是你我牵扯太深,我都要以为你是死间密探了?”赵进有些纳闷的问道,他脸上有微笑,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余致远深吸了口气,脸上笑意收去,却变得郑重很多,在那里肃声说道:“从南到北,运到京师八百万石粮食,沿途克扣分润耗费差不多要有两千四百万石,把这一项弊政革除,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大明各项花用缺口都可以补上,然后大有盈余,可没有人去动,反倒是去征什么辽饷,让天下间本就凋敝不堪的百姓农户受苦,一边说漕政牵扯数百万人的生计,一边却加重亿万百姓的苦难,这是何等荒唐的勾当。”

  屋子里安静下来,王兆靖不再看向赵进,而是凝神细听,赵进脸上也收了笑容,或许这余致远只有在这个场合才能畅所欲言,他并没有停住话头。

  “我家船队在江面上烧起来的时候,我对如今就死心了,我们余家用自家的银子做好事,为他家天下做好事,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天地,我为什么不去赌一铺,而且怎么也看不出要输。”

  说到“他家天下”四个字的时候,余致远牙关都已经咬紧,不过最后还是放松下来,微笑着说道。

  他这边说完,王兆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说道:“大哥,余兄身在局外,却这么死心塌地觉得咱们能赢,小弟人在局中,看着咱们赵字营从小到大,到了今日这般局面,却经常三心二意,这就是当局者迷了吧”

  王兆靖笑得很是开心,赵进没好气的摇摇头,却也知道自家这兄弟的心结已经开了,不然这自嘲的话也说不出来

  赵进直接转了话题:“余兄弟你现在要小心,虽说上贼船这话难听,可眼下你就是这个局面,你家里应该有护卫武师这等,若是没有,花重金请几个放心的在身边。”

  那边余致远刚要说话,就被赵进打断:“预备下一条船在江边,真要有什么不对劲的,你也别管什么家产,带着要紧的人上船跑,只要来到江北淮安府地界,没人敢动你,你到时候短了多少家产,我照价补给你”

  赵进这承诺给的十足,大明没什么水师,只要上船出海,官府也无可奈何,等来到淮安府这边,那就是赵进的势力范围,余家另一项难舍的无非是那份家产,赵进也承诺补偿,这也算免除了余致远的后顾之忧。

  余致远却是摇头微笑,略带嘲讽的说道:“赵兄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公事没那么快,真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在下跑得出来,至于护卫,咱们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也不必客气太多,请赵兄帮着安排几个放心的人护卫吧”

  这的确是下重注了,让赵字营的武人来余家这边,等于是没有丝毫设防,把自己的安危底细全都暴露给对方。

  “第一次见余兄弟,还以为余兄弟心急毛躁,没想到余兄弟是敢赌啊”赵进笑着说道。

  余致远第一次去徐州,就许下了泼天的承诺,让大家对他不太看好,可接触久了才发现,这位并不是毛躁幼稚,而是敢博。

  “看准了就要果决,不能瞻前顾后,小弟从来不碰赌具,也从不和人打赌。”余致远笑着强调了下。

  聊了片刻,余致远却安排人把一应契约拿了进来,船行的文书,蛤蜊港的文书,都是白纸黑字写明,就算不去衙门公证也是有效的,这几张提前准备的文书证明余致远不是空口白话。

  赵进没有理会什么文书,但也没有拒绝余致远的提议,拿对方的好处未必就是占便宜,反而可以⊥双方结合的更紧密些。

  既然这余致远如此知趣,赵进也要投桃报李,晚上就在清江浦最好的酒楼摆下酒席,石满强、刘勇和周学智都过来作陪,给足了对方面子。

  “这船行没必要开在大市里,在清江浦交通便利的地方找一处空场,存放货物,停驻车马,每日里让管事和伙计们去大市和码头上兜揽,这样也足够了”

  “大市那边,可以立块水牌,在上面写着去往南北各处花费的时日和价钱,这一块海运比漕运省钱省时,肯定会有人问询”

  “大家都说海运的风险大,不如再让货主们多拿一点银钱,给了这份银子的,万一货物有个长短,可以给予赔付,船行海上哪有那么多的风险,真要出了什么事,用不出事的那些贴补过去就是,这份钱让货主多一分把握,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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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大市的火

  你一言我一语,余致远听得满脸笑容,尽管生意还没做,可这个框架搭建起来,赚钱大有可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漕运就是这大堤,你一开始大张旗鼓的去挖,当然会被人反击,你慢慢来,让人先一点点见识到这漕运改海的好处,潜移默化之下,将来就未必这么难了。”大家说得高兴,赵进笑着点出了这余致远开设船行的用意。

  正说话间,站在一旁的牛金宝却朝着门口挪动了下,下一刻,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跑了上来,这人年纪不大,黑瘦样子,看到牛金宝挡在门前,却伸手比划了个手势,然后掏出一块腰牌,牛金宝这才放人进来。

  晚宴里,王兆靖和周学智都喝了点酒,刘勇却很清醒,他看着门前这一幕,暗自点头。

  那瘦削小子进了屋子,下意识的走向刘勇,刘勇却向着赵进一指,在这样的场合下,要禀报直接对赵进就好。

  “管着清江浦的魏木根。”刘勇低声介绍了句。

  尽管没见过几次,可赵进却知道这个在流民寨被围时候孤身报信的年轻人,这魏木根已经是管着清江浦眼线内卫的队正了。

  魏木根有点紧张,呼吸几口之后在赵进耳边低声说道:“进爷,大市那边有人放火,只是没烧起来,现在小的们正在整个大市里面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店铺里的伙计也都在那边忙活,现在那边有些乱,光靠那边的一百多人压不住场面,小的请进爷调人过去。”

  他这边耳语,宴席上也都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赵进,赵进沉着脸点点头,对魏木根说道:“你先回去,人马上就到。”

  魏木根对众人施礼,脚步匆匆的又是离开。

  “石头,安排三个连去大市,小勇,把赵家武馆的人都撒出去,每一处咱们的生意都要安排人盯着。”赵进开口说道。

  他神色肃然,宴饮的轻松气氛也一扫而空,石满强和刘勇都是站起领命,然后转身急匆匆离开,看到这于脆利索的森然动作,微醺状态的余致远满脸赞赏。

  屋中只有自己人,交待之后,看着大家的好奇,赵进冷笑着说道:“有人在大市里面放火,还真是太平不下来。

  一听这话,周学智禁不住站起,他整日里操持清江浦这边的局面,对大市最为了解,那边店铺仓库密集,彼此相连,因为清江浦靠南,气候相对温暖,竹木建筑也是不少,除了建筑材料之外,还有店铺仓库里的各色货物,这样的地方最是怕火,一处烧起来,稍有不慎就火烧连营,整个大市,甚至清江浦都会遭大灾,而且今年气候于燥,到现在还没有下几场雨

  他和王兆靖陪着余致远喝酒,已经有些醉意,可此时汗水发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老爷,大市可还好?”

  “火没有烧起来,这酒先停吧,大家一起过去看看”赵进淡然说道。

  王兆靖和周学智都没有心思继续了,倒是王兆靖记得招呼一声余致远说道:“余兄先回去休息,这次怠慢了”

  话没说完就被赵进打断,赵进直接说道:“余兄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余致远不觉得赵进吆来喝去的无礼,反倒是满面笑容的站起,出门时候管家想要阻拦,还费了一番口舌。

  走到外面,冷风一吹,王兆靖也清醒了不少,心里却暗道惭愧,那余致远现在朝着赵字营贴过来,赵字营也想要拉拢,让余致远跟着过去,非但没有泄密之类的风险,还能让对方觉得是自己人。

  外面二十余名骑马的家丁等待,牛金宝已经把赵进的坐骑牵了过来,安静的等在那里,不时的张望四周。

  赵进微微点头,这位贴身护卫跟自己没多久,但表现的让自己很满意,倒不是说那武勇,这份谨慎和周全实在难得,赵字营的家丁都是忠心耿耿,可年轻气盛,沉稳下来不容易,而其他江湖汉子,又没有这么可靠。

  清江浦最好的酒楼也是在运河沿线,这边距离清江大市并不远,一于人骑马走在路上,不断有新消息传递过来。

  这次多亏修建清江大市的强制规矩,比如说,每家店铺里面都要备着一大缸水,还要有几桶沙子,大市的丁壮会定期检查,谁家不办就关门停业三日,这大市里每天要有多少买卖生意,停三天那要少赚多少银子,这大缸水和几桶沙子,麻烦是麻烦,而且还占地方,可大家都不敢不做。

  却是一家做木器生意的店铺,祖传的竹木手艺,铺面不大,可运气却不错,在清江大市最核心的地段有个店面,又因为人情关系之类的保住这个店面,没被豪商富贵什么的拿去,就这么维持到现在。

  手艺不错,又在大市的好地段,生意也好的很,这家传的手艺和店面,伙计也是学徒,对这店铺也比别人用心,早晚洒扫,得空了还要转转看看。

  结果就在天黑之后,伙计在仓库那边走动的时候,闻到了烟火气,在这样的竹木店铺里,到处是竹料木料,还有桐油清漆什么的,一起火就是大事,这伙计急忙开始寻找,好在发现的早,看到个小火苗的时候,一桶沙土直接盖了上去。

  若是豪商铺面,没准事情还要压下来,先去查查是不是自家恩怨,可小店铺怕事,急忙忙告诉了巡查值守的丁壮,也就是赵字营安排在这边的护卫。

  日常巡查的都是徐州和邳州那边靠得住的武夫,少数知根底的江湖老手加上卫所里的丁壮,家丁们都是以连为单位在大市边上待命,听到这个,立刻过来查看。

  寻常人不会觉得放火是多大的事,会以为是店铺里面人自己不小心,可江湖经验丰富,尔虞我诈的事情看多了,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不小心,而且这清江大市每日里都有人巡查,定期的叮嘱,加上这店铺本就关系着东伙的饭碗生计,谁也不会不小心。

  扒开盖着火苗的沙土,看到一个还没有燃尽的油纸包,里面有油浸过的棉线和断掉的线香,纸包里是香灰和木屑混在一起的粉末,老江湖一看这个就都明白了,这就是江湖上纵火的小机关。

  这么个纸包丢在要放火的地方,线香慢慢燃烧,等烧进油纸包之后就会有明火,如果掺杂了鞭炮的火药后还会炸一下,让火星迸溅开来,这着火的时间可以调整,反正是放火的人布置好了就走,隐秘不容易被发现,等火烧起来,纵火的人早就不知道那里去了。

  是懂行的人放火,查出来这个之后,巡查护卫大市的一于人顿时紧张起来,一边安排所有店铺的人自查,一边派人去禀报赵进那边。

  每家店铺都有人值班看守,这也是大市的规矩,原来不少商家都不愿意留人值守,这个做法也是应该,有赵字营镇守的地方,蟊贼怎么敢来这边伸手。

  这时候却显出这规矩的好处,每一家都有值守的人,少数几家偷懒没人在的,护卫们索性翻墙进去,一听有人放火,谁也不敢怠慢,家家仔细检查,这么一搜检下来,又找到了两处还没烧起来的暗火,大概推测,放火的时间就在一两刻之前,他挑拣了几个火势容易蔓延地方布置了机关。

  搜检出来了暗火机关,大家更不敢放松,每一户商家都在全神贯注的盯着,手边放着水桶和沙桶,一旦出问题,马上就过去扑灭。

  等赵进他们来到,赵家武馆的人也已经到了,赵家武馆本就在城中,这武馆里是徐邳一带江湖武夫和徐州团练混杂,专门盯着清江浦市面上三教九流的勾当。

  “会是谁动的手?”

  “猜不到,想致咱们于死地的实在太多,倒是锦衣卫那边不会这么于,这么值钱的一处,他们怎么舍得?”

  既然火没烧起来,大家也不怎么紧张,下马之后闲谈几句,就朝着大市里面走去,大市区域各条街道都是灯火通明,赵字营的各路人马,商家的人手,都在跑进跑出,有一种紧张焦躁的气氛弥漫。

  有不少店铺商家的伙计已经把自家检查完,正是松一口气的时候,听到赵进他们过来的动静,都出来看热闹,大家都知道进爷年轻,可却没几个见到真人的。

  这世道之所以尊老,是因为有钱有势的富贵人等年纪都是不小,看着赵进和同伴们一伙年轻人走来,每个人都觉得惊讶。

  “那放火的机关已经查出来几个,四个着起来的,还有三个自己灭了,放火这人心思真是毒,放置的地方都是容易起火的库房,一烧就能烧一大片。”刘勇禀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这等放火机关都是手造,自然做不到各个好用,但在这么密集的区域,只要烧起来,那必然是人财货的大损失,刘勇说起这个,当然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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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四章 突然

  不过让他脸色这么差的不只是后怕,刘勇瞥了眼不远处的余致远,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清江大市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太多,放火恐怕在散市那时候,那时人更多更杂,有眼线的那几家店也没被烧,在大市这里恐怕什么也查不出来,小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今晚锁住这边,明天一家家店排查过去,大哥,若是方便,小弟想从徐州衙门里调几个捕快差役过来,他们更懂些。”

  赵进能听明白刘勇的意思,做这么多措施,无非是尽人事而已,想要查出来什么实在太难。

  “查,仔细的查,外人做事没咱们仔细,只要有破绽就会被咱们抓住。”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刘勇叹了口气,但还是点头答应。

  余致远注意到赵进和伙伴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他知趣的走远开些,只是牛金宝依旧垂手跟在赵进身后,也不管那边正在讲什么机密。

  说话间转过一个街角,猛听到前面有人惊呼,却能看到某处亮了下,紧接着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走水了”

  “快过去救火,还他娘的愣着于什么”刘勇大声喊道,嗓音都有些尖利,这边都能看到亮光,这火势肯定不小

  “别是沾到油的东西着了。”刘勇咬牙说道,正在街面上忙碌的赵字营各路人马急匆匆的跑过去。

  赵进深吸了口气,本来宴请余致远气氛很是轻松,他心情也不错,可突然之间就出了这桩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本以为清江浦已经稳稳拿在手中,没想到还出了这样的乱子,除了锦衣卫之外,还有多少居心叵测的敌人在暗处。

  “控制不住火势就拆掉周围的店铺,宁毁一家,也别让这大市全都遭殃。”赵进叮嘱说道。

  街道上已经混乱起来,那起火的店铺以及周围有人向外跑,而赵字营的人手正朝着那边赶过去,彼此推挤,很是麻烦。

  “着火了,着火了,突然就着火了”一名店铺的年轻伙计,失魂落魄的跑过来,嘴里不住的叫嚷,看着也是吓昏了头,赵进他们已经朝着路边让了让,这伙计居然冲着跑了过来。

  站在赵进前面的两名家丁伸手去挡,却没想到这伙计突然间力加,直接撞开了阻拦,出现在赵进眼前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把匕。

  街上灯笼什么的都有,街道上还算明亮,余致远酒量不差,刚才也没有喝多,此时反应的很快,他能看清生了什么,意识到杀机和危险,余致远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他这边后退,王兆靖却是向前,那人刚撞开两个家丁,王兆靖已经向前迈步,迈步时反手抽剑刺出,动作一气合成,利剑直刺那“伙计”的心口,剑刺入,那“伙计”的动作戛然而止,仆倒在地上。

  王兆靖抖了抖剑上的血,还剑入鞘,在赵进身后的牛金宝已经把短刀握在手中,作势想要投掷,看到前面刺客解决,动作这才停下。

  “原来放火是为了这个”赵进冷笑说道,事到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话说了一半,赵进身边众人刚抽出兵器,路边跑来救火的几个人突然难,他们手里拿着沙桶和水桶,就在这个时候朝着赵进他们就泼洒下来,趁着这措手不及,直接冲上。

  沙土迷眼,那边刚泼洒出来,赵进就用手挡住了眼睛,下意识的后撤两步,直接摸出了佩刀,抬头看过去,看到刘勇和王兆靖已经挡在了他身体两侧,身后是两名家丁,而身前站着牛金宝。

  刚才突袭动,牛金宝已经来不及挡在赵进身前,他没有闭眼或者用手挡住,只是眯着眼睛,一手短斧,一手短刀,直接朝着对面两个冲来的人投出,那两人猝不及防,一人被斧头劈中额头,一人被短刀贯穿了胸膛,直接仰倒。

  赵进后退,牛金宝侧身迈步,却绕到了赵进的身前,第三名刺客已经冲到,刺客看着面前的牛金宝,没有丝毫迟疑,手中短刀向上一撩,左手一抖,从袖口落下一根铁刺,狠狠朝着牛金宝的大腿扎过去,刺客已经看到,牛金宝身后就是赵进。

  牛金宝没有躲避,他现在已经赤手空拳,他左手向下一斩,直接切中对方的手腕,右拳却是直击。

  身高臂长,迅捷刚猛,简单动作,却极为有效,那短刺眼看就要碰到牛金宝的时候,刺客整个人的动作停滞,软软的扑倒在地,牛金宝这一拳直接打碎了他的喉结,因为力量太大,连脖颈直接击断。

  尽管还是空着手,可牛金宝没有去捡兵器,只是挡在赵进身前,警惕无比的环视四周。

  仓促间动作,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赵进,余致远被直接闪在了外面,好在刺客也没有去理会他,他被淋了一头沙子一头水,现在满头泥土,狼狈异常,此时惊魂稍定,反应过来些,看着一于人围着赵进,余致远下意识的就要凑进来,刚到跟前,却被牛金宝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猝不及防,踉跄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短短片刻,三人在牛金宝面前毙命,这高大壮汉未免太勇悍了些,连带着刺客都被吓住,看着面前同伴趴在地上,这人后退两步,看着要逃,这时赵进已经从牛金宝身后闪了出来。

  剩下的那名刺客居然停了下来,然后吼叫着冲上,嘴里大喊:“妖孽受死”

  “要活口”赵进只说了一句。

  “喀嚓”声响,那刺客惨叫一声,拿刀的手已经被打断,没等他还有下一步的动作,牛金宝已经卸掉了他的下巴,手臂关节也是脱臼。

  这边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有人去救火,但内卫和亲卫们已经把这边彻底封锁起来,所有非赵字营的人都被勒令趴在地上,稍有乱动刀枪就比过去了。

  赵进走出来,拍了拍牛金宝的肩膀,笑着问道:“你不过就在个县城江湖呆着,怎么会这样的杀人手段?”

  “当时在寺里用得上。”牛金宝闷声回答一句。

  赵进笑了笑,没有再问,只是想自己父亲眼光还真是了得,选来这人的确不凡,赵进直接走到余致远跟前,把余二公子搀扶起来,余致远倒没有因为被推倒而生气,反倒赞叹了句:“好护卫。”

  “安排人上房登高,看看有没有在高处的弓手,这边留十五个人足够,其余的人去救火去戒备”刘勇大声号施令,周围的人轰然听令,王兆靖却没有动,只在那里按剑冷静的观察四周。

  余致远用手拍打长衫下摆的泥土,可那边血水混合泥沙沾染上,只能去浆洗才能于净了,余致远索性不去理睬,站在那里笑着说道:“赵字营这边已经成规矩了,换在别处,现在恨不得所有人都要堆在赵兄身边,这次动手的人,赵兄知道是那一边吗?”

  他这镇定自若和谈笑风生,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颇为赞叹,余致远的夸奖也不是没有原因,刺杀刚过,刘勇非但不多召集人手,反而调拨人员去救火救急,尽管这才是最合理的处置手段,但有时候,最合理的未必是最合适的,可赵字营上下都觉得自然而然,刘勇并无别的思,赵进和其他人也没有责怪,这就值得高看了。

  对余致远的问题,赵进嘿了一声,冷然说道:“喊出孽,之后,我大概能猜到是那一边了。”

  说完这个,赵进转身对刘勇说道:“动刑,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刘勇那边答应了一声,聂黑等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负责赵进的护卫和情报的侦缉,结果还是让人设局埋伏,如果不是牛金宝威猛,这次没准还真要出岔子,或许赵进和伙伴们久经沙场能够逃过,但那贵客余致远就要有麻烦了,听到刘勇吩咐后,咬牙切齿的把那个活口带了下去。

  “大哥,这里还不安生,先回去吧”王兆靖劝了一句,赵进摇摇头,语气里带上了些森然,自顾自的说道:“还没看完,为什么要走,要是还有刺客,刺客还有手段,这清江浦我们也没必要呆了,早点回徐州吧”

  赵进有些恼火,不过所说的也是实情,赵字营在清江浦布置这么多,现在各路力量又已经逐渐到达,刺客宵小已经不可能有钻空子的机会。

  “赵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多少人的生计维系在赵兄一人身上,犯不上置气啊”余致远笑着说道,若没有外人,王兆靖和刘勇都能说这个话,现在就有余致远有立场讲了。

  “无妨,我是有把握才这么说。”赵进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前后已经各有护卫遮蔽,在护卫身前身后二十步左右,又有家丁,背着弓箭的弓队弓手开始爬上墙头房顶,也有弓手跟在赵进身后,在这个情况下,刺客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机会,牛金宝已经把短斧和短刀擦净血迹,他倒持短刀,短斧则是放回了背后,警惕的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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