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篇文章之前,建议先看看我的另一篇文章《关于大东沟海战中北洋水师的撞击战术
》http://sexinsex.net/forum/thread-2359034-1-1.html,会比较有助于理解我的观点,而且我会在下面引用这篇文章中的日清两军战舰参数。
看法一:邓世昌指挥致远舰撞击敌舰的行为真相如何?
不管我们怎样看重他的行为,对手似乎忘记了。我在日文网站上怎么也找不到致远舰的最后壮举的纪录,都只是记下它的沉没:15:30 致遠、右舷に傾斜、沈没。
而在丁汝昌1894年10月5日发给李鸿章的关于黄海海战的第三封战况报告中这样写到致远舰的沉没:“敌忽以鱼雷快船直攻‘定远’,尚未驶到,‘致远’开足机轮,驶出‘定远’之前,即将来船攻沉。倭船以鱼雷轰击,‘致远’旋亦沉没,管带邓世昌、大副陈金揆同时落水”。见李鸿章《奏请优恤大东沟海军阵亡各员折》,光绪二十年九月初七。从这里可以看到致远舰是在不断的战斗中被击沉的,不管是鱼雷还是炮击,总之是作为战士战死的,不是自杀攻击。
而且在后面颁布的历次嘉奖诏令和追悼祭文,碑文中也都只是说他英勇作战,战死沙场,没有提及他撞击敌舰的行为。池仲佑写于1918年的《海军大事记》里也只是说他“力战而亡”。也就是说从他的顶头上司一直到皇上,官方承认他的牺牲前撞击敌舰的纪录似乎没有。
据日方的纪录,自己连一艘鱼雷艇都没有被击沉,而丁汝昌在第一封战报里称北洋水师击沉三艘日军军舰,到了这封就只敢承认击沉一艘鱼雷艇了,所以要怀疑丁汝昌战报的可靠性也不是不行。好吧,我们就先放下丁汝昌的战报不管。
真正写到他撞击敌舰的是当时镇远号上的大副,美国人Philo Norton McGiffin的家书,最后发表于Century Illustrated Monthly Magazine, May-October 1895。但要说明的是,据历史学家马幼垣考证,McGiffin家书错误甚多,引用时需谨慎。见马幼垣,“马吉芬与北洋海军”,《北洋海军研究,第2 辑,2001》。页435-459。
McGiffin原文如下
The Ping Yuen and Kwang Ping, now coming up, threatened the Akagi and Saikio. Signals were made on the Matsushima, and the Flying Squadron maneuvered to cover the endangered vessels. About this time the Chih Yuen boldly, if somewhat foolhardily, bore down on the Flying Squadron’s line, possibly to attack the two mentioned vessels. Just what happened no one seems to know, but apparently she was struck below the waterline by a heavy shell — either a ten-inch or a thirteen-inch. Be that as it may, she took a heavy list, and, thus fatally injured, her commander, Tang Shi Chang, a most courageous albeit somewhat obstinate officer, resolved at least to avenge himself and charged one of the largest vessels, intending to ram. A hurricane of projectiles from both heavy and machine guns swept down upon his ship, the list became more pronounced, and just before getting home to his intended victim his ship rolled over and then plunged, bows first, into the depths, righting herself as she sank, her screws whirling in the air and carrying down all hands,…
太长,我只翻译一下大概,反正能看懂的人不少,没准有人还能纠正我的错误呢。
平远舰和广丙舰加入战斗,威胁到赤城号和西京丸(这两个名字很重要,我应该没有弄错。Saikio是西京的日文发音,没有带丸字)。机动舰队回来救援这两艘舰,这时,致远舰近乎鲁莽地向它们冲去,可能是想攻击刚才提到的那两艘舰。这时它可能被一发穿甲弹击中水线以下,受了重创。尽管如此,它的舰长邓世昌决心至少报一下仇,想要进行撞击,但是受到猛烈炮击,在没有到达它的目标之前就倾覆沉没了。
这段描写可以说非常详细,好吧,不管历史学家和丁汝昌怎么说,我们先接受这个已经为大家接受的说法,肯定他的英雄行为存在。
问题出来了,从上面的描述可以看出致远舰要撞的很有可能是赤城和西京丸,而国内普遍的说法是致远舰当时撞的是吉野舰,这是怎么回事?
北洋水师恨吉野舰这可以理解。清日两军的军舰参数比较见我的《关于大东沟海战中北洋水师的撞击战术》。可以看到吉野速度高达23节,是当时世界上最快的巡洋舰。在此战中担任机动舰队旗舰,担任冲击敌阵,弥补主力舰队火力间隙,营救追击等任务,利用速度优势快进快出,灵活机动。这种配置属于全新的战术,让清军非常不适应,吃了大亏,所以恨最快速的吉野是当然的。
但是把致远舰撞敌的对象加到吉野身上这实在是有点欠考虑。
首先速度差太远,不要说致远已经中致命伤,就是他们正常时的理论最大速度都差5节,拿什么撞?日军对清军战前早已分析透彻,所以才专门把吉野作为机动舰队的旗舰,特点就是不与敌军近身缠斗,打了就跑,所以据日军纪录,吉野在整个战斗中速度一直保持14节以上。什么舰不好撞,要找跑得最快的去撞,难道邓世昌真是foolhardily的?
第二,我们从日军的记录可以看到,真正遭受撞击威胁最多的是比叡,扶桑,赤城,西京丸。我们看看军舰参数,这几艘全是速度很慢的,西京丸还是木船。但事实上想想,也的确只有撞这几艘才有可能撞着。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McGiffin在这里说致远舰想撞赤城或者西京丸是符合逻辑的,这为他的描述增加了几分可信性。而国内的那些故事,哎~~~,除了长叹一声,还能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问题,他的这种英雄行为应该与否?
如果看了我的《关于大东沟海战中北洋水师的撞击战术》,首先就会明白,如果这是邓世昌有意地采取的战术行为的话,那是很可悲不能实现的。更重要的一点,从McGiffin的文章中可以看到他是在本舰受重伤之后还要执意撞击的,这就大可商榷了。
他不是一个人开着自杀式汽车炸弹的恐怖分子,他是一名舰长,指挥着一艘有250余名舰员,在北洋水师中算是最新的主力舰,在军舰受了致命伤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有些别的可做呢?比如命令所有船员离开岗位,弃船逃生?致远舰的生还者只有27人(McGiffin说只有7人)。牺牲者还包括美国工程师 Purvis,据McGiffin的说法,他牺牲时被关在了引擎室。要这些人在九泉之下都原谅他的做法恐怕不是很容易。
也有国内的说法说致远舰当时已经弹药耗尽了,只有撞击一途。但这应该与史实不符。北洋水师当时携带弹药的确不足,但即使是这样,还是一直到4点半左右才出现弹药短缺。据McGiffin的描述,他们一直到5点半才弹药耗尽。而这时日军也开始撤退了,否则镇定二舰是无法生还的。而致远舰沉没的3点半正是战事最激烈紧张的时候,从日军的纪录看正是这个时间日军遭受了本次战斗中最大的损害:旗舰松岛号遭镇远号305毫米主炮击中,半个小时后失去指挥机能,舰队司令官也转移他舰。在战事处于这个阶段,作为主力巡洋舰弹药耗尽,这不太可能。
其实同样是最后一击的英雄之举,另一艘清军军舰的表现可能要大大好于这种行为。
1884年8月23日,清法战争马尾之战,炮舰“振威”(572吨)管驾许寿山,偕广东援闽的三等巡洋舰“飞云”、“济安”在马尾下游罗星塔与法军三艘一等巡洋舰对峙。炮战爆发,“振威”不但立即还击,在受弹无数、起火将沉时,犹装填最后一弹,欲近敌共亡,乃为法炮所碎。临沉之际,“振威”复升龙旗、鸣炮一声而没。在场观战的美军“企业”号(U.S.S.Enterprise)官兵对“振威”的奋勇表现赞不绝口,咸认为许寿山是清军第一勇将。见 JamesRoche与L.L.Cowen,《The French at Foochow》(Shanghai,1884),页16-17。
这才是真正的军舰的最后壮举!其实从丁汝昌的战报里看来,本来致远舰也是这样战斗到底,英勇就义的,作为军人,舰长,他应该是问心无愧的,但为什么真实的英雄没人喜欢,非要那些传奇故事?
其实就是在唯一对致远舰撞敌的纪录中,McGiffin对这种行为看来也是非常不满的,他用了鲁莽和非常愚蠢这样的字眼来描述这种行为。他对邓世昌之死的描述也非常带有感情色彩。
Seven of her crew clung to one of the circular life-buoys kept on the bridge, and were drifted by the tide toward the coast, where they were rescued by a junk. The stories of these men vary so much in general as to be unreliable, but all agree on one incident. Captain Tang had a large dog of a most vicious temper, unruly at times even with his master. After the ship sank Captain Tang, who could not swim, managed to get to an oar or some small piece of wood — enough to have supported him had not his dog swum to him, and, climbing up on him, forced him to release his grasp and thus miserably drown, the brute sharing his fate — perhaps the only case on record of a man drowned by his dog.
还是只捡大概翻译。
7名生还者讲述的故事版本很多,但是大家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致远舰沉没以后,邓舰长抓住了一块木头,本来可以支撑他,但是他养的狗爬到他身上,压得他撒了手,结果“这只畜生”和他主人一起悲惨地淹死了,“这大概是唯一的一个人被他养的狗淹死的例子吧”。
如果这就是国内说的,邓大人的忠犬太阳犬的来历的话,那我真是觉得太悲哀了。邓大人如果是一身清白的话,这个McGiffine就是在往他脸上抹黑。有可能他是误解了当时的情形而错怪了邓舰长,但抹黑就是抹黑,但而我们国家的人民就有这个智慧把这黑给画成英雄脸谱!
还是忘记那些让英雄受辱的传说,还英雄真正的英姿吧。